然而可惜的是, 在夏顏莫如此直白的提醒下，蕭雲崢依舊沒意識到什麽。

他滿眼迷惑的和她對視了許久，最後十分遲緩的搖了搖腦袋。

“……”夏顏莫真是服了。

“常蓉蓉！常蓉蓉這幾天你見到過她嗎？”她咆哮道。

蕭修遠一聽到常蓉蓉這三個字, 面上就浮現出了不加掩飾的厭惡, “好端端的，提那個女人做什麽！”

因著她的下作手段，蕭修遠前段時間陪甄韻回門都沒得到鎮北將軍幾次好臉。

每每想到這，蕭修遠就委屈得不行，現在更是直接跟夏顏莫哭訴了起來。

但不等他說完，坐在對面一直用涼颼颼的眼神瞟他的蕭雲崢便說：“在你大婚當日, 常蓉蓉趁你皇兄醉酒，意圖爬上龍床勾引皇上。”

一句話, 堪稱震耳欲饋。

蕭修遠大驚失色, 險些從椅子上跌落下來, “什麽？！”

“她瘋了？！”

蕭雲崢圓潤泛粉的指腹摩挲著煙藍色的杯壁，語氣平淡的將前因後果都說了出來。

蕭修遠聽完神色恍惚, 看看夏顏莫又看看蕭雲崢, 眼神游移半天, 最後才憋出一句。

“不是我指使她的……”

“誰說是你指使的了！”夏顏莫倒仰, 這人的腦回路到底是個什麽奇葩構造？

一邊的甄韻連忙道：“皇上息怒, 王爺的意思是他並不知曉此事。”

“對對對！”蕭修遠瘋狂點頭，“我是一點都不知道啊！”

“行了行了, 我們沒懷疑你。”

蕭雲崢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讓他閉嘴, “就是來跟你商量一下，到底要怎麽處置常蓉蓉。”

蕭修遠飛快道：“這事兒全看皇兄的意思, 常蓉蓉對皇兄心懷不軌, 死不足惜。”

他說完這話, 又朝甄韻的方向望去，顯然是想聽取她的意見。

瞧這沒主見的模樣！

蕭雲崢心裏狠狠唾棄了一遍，這才說：“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常府那邊的事你就多看牢些，不要再鬧出什麽事來。”

“好，我回去就安排。”蕭修遠應下。

常蓉蓉嫁進王府，便是王府的人了，由著王爺本人紆尊降貴的知會一聲，之後不論生死，常府都無可指摘。

該交代的事交代完畢，屋內的氛圍便輕松了不少。

夏顏莫看向甄韻，帶著幾分關切，“修遠對你可還好？”

蕭修遠搶在甄韻之前說道：“皇兄您這問的是什麽話！她是我的王妃，我怎麽能不對她好！”

夏顏莫斜他，“你閉嘴，我問甄韻呢！”

蕭修遠撇了撇嘴，而後扭頭去找甄韻，像是受了委屈找家長撐腰的小學雞。

甄韻手指微微一蜷，忍著心裏的意動，淺笑道：“回皇上的話，王爺對我極好。”

“那就好，”夏顏莫松了口氣，在朝臣面前疏淡微漠的眉眼此刻溫和異常，“若是他欺負你了，你只管進宮跟朕和夏嬪說。”

甄韻莞爾而笑，覺得自己心裏最後一塊石頭也落地了。

她是幸運的，夫君是俊美又溫柔體貼的王爺不說，皇上和夏嬪也都是隨和性子，太後更是和善，不曾為難過她，還在大婚當天賞了她不少的好東西，給足了她臉面。

自成婚之後，先前譏笑她的言論便逐漸減少了許多，現在說起和蕭修遠的這門親事，誰不說她甄韻撿了個大便宜。

想到這些，甄韻嘴角的梨渦也深了幾分。

她知道，蕭修遠一直都是好的，若不是忽然出了岔子，這王妃之位是怎麽都輪不到她一個武將之女來坐的。

蕭修遠上前握住甄韻的手，又不滿的埋怨自己的兄長，“皇兄您幹嘛這麽防著我，我是什麽人您還不知道嗎？”

“你也好意思說，”夏顏莫語氣雖然帶了點斥責，但臉上笑意不減，“你闖的亂子還少？”

“日後再不穩重點，難道還要你的王妃成天在你後面擦屁股？”

蕭修遠臉上羞愧，不敢去看自家皇兄那雙溫和的眸子，“我知道了。”

生怕自家皇兄再說什麽揭老底的話，他回答完這話後連忙轉移了話題。

“皇兄，您嘗嘗我帶來的熏羊腿！這是人專門從草原帶回來的！您嘗嘗！”

——

吃飽喝足之後，蕭修遠便帶著甄韻離開了。

他們來的時候還只是陰天，走的時候卻下起了雪。

夏顏莫從窗外看去，就見漫天都是輕盈的雪花，亂瓊碎玉，輕逸飄搖。

這還是夏顏莫穿來以後第一次見到下雪。

夏顏莫自軟榻上起身，興致勃勃：“我出去看看。”

蕭雲崢捧著手爐昏昏欲睡，聽到這話，慢吞吞掀起眼簾，“下雪有什麽好看的。”

夏顏莫道：“新年第一場雪嘛。”

她說完就往外走，康福邁著小步子跟在後面，將狐氅披在她身上。

夏顏莫敏銳的動了動鼻子，“什麽味兒。”

“許是在太後那兒待太久了，沾了些熏香氣兒。”康福擡起衣袖放在鼻前聞了聞，答道。

方才蕭修遠的熏羊腿便是他送去的紫宸宮，太後正在小憩，他就等了片刻。

夏顏莫點點頭，“這寒風一吹，倒還有些冷香的韻味。”

皇上平日就不喜熏香，除了用慣的龍涎香，旁的都覺得刺鼻，為此康福事事註意，沒想到還是在太後那邊疏漏一回。

被皇上詢問的時候，他心裏還有些忐忑，聽到這話，又不禁一樂。

“皇上當真是雅量高致。”

夏顏莫勾勾唇，見他系好大氅，便要往外走。

“那麽急做什麽。”身後傳來蕭雲崢的聲音。

夏顏莫回頭，就見他不知何時站了起來。

“你也要去？”夏顏莫有些欣喜。

蕭雲崢臉上閃過一抹羞赧，但不等夏顏莫看清就消失了。

“瑞雪兆豐年，我去討個彩頭。”他不自然的移開視線。

夏顏莫抿唇笑了下。

兩人穿好大氅，自殿內走了出來。

雪還沒下多久，地上只覆著一層近乎於無的白色。

夏顏莫略感遺憾：“要是雪再大點，就能打雪仗了。”

蕭雲崢嫌棄的看了她一眼，“你是小孩子嗎？”

夏顏莫彎眸，先前還算冷靜自持的人，此刻在稀疏零落的雪中，反倒多了幾分稚氣。

兩人從鐘秀宮走出，順著長長的宮道往前走。

朱紅醒目的宮墻，落落簌簌的白雪。

“我來的那一年，沒有下雪。”一片安靜中，夏顏莫忽然開口。

她的語調輕柔，但音色清冷泠泠，像遙遙在望的仙山瓊閣。

“我聽宮人們議論，說這是上天對新皇降下的天罰，新皇非嫡非長，性情殘暴，並非明君。”

身邊的蕭雲崢比往常更加沈默了，瑩白的小臉被絨絨狐毛掩隱著，看不透情緒。

“我當時就想，這說的都是什麽屁話，我們那兒的南方十幾年都不見得能下一次雪，怎麽，合著那地兒是被詛咒了？”

蕭雲崢低低的笑了一聲，又說：“這不是一回事。”

夏顏莫堅持道：“這就是一回事。”

蕭雲崢仰首，那悠然而下的雪落在他的臉上，冰涼的觸感讓他多了幾分真實。

身側身形頎長湛然若神的男子靜靜看著前方，目光悠遠。

“我去年剛登基的那段時間，確實很艱難。”短暫的沈默後，蕭雲崢還是說出了自己那段時間的經歷。

“就如那群人所說的一樣，我非嫡非長，性子也不好，但凡誰忤逆我，我都會下令殺了他。”

“那群人又怕我，又不服我，就攛搗著我那幾個皇兄皇弟造反……”

他沒再往下說，似乎是陷入了當時的回憶。

但很快他就回了神，“結果你也看到了，除了最安分的蕭修遠，他們該死的都死了。”

“笑到最後的人，是我。”

“……”夏顏莫沒有說話，只走到蕭雲崢身邊，默默牽起了他的手。

蕭雲崢身子僵了一瞬，而後才道：“你不用覺得我可憐，身在帝王家，這些遭遇都很正常，我能到得到皇位，已經足夠幸運了。”

又猙獰一笑，“而且那些個對我陽奉陰違的狗東西，最後全部被我送上西天了，想想就解氣。”

“……”夏顏莫瞬間就想把手抽回來。

是了，她家這個祖宗跟別人不一樣，受了氣絕對會報覆回來。

這樣的人是會受委屈，但不多。

察覺到她想收手，蕭雲崢嘖了一聲，怒視著她：“幹嘛！剛才不還含情脈脈的嗎！現在就翻臉不認人了？！”

“……”夏顏莫抽了抽嘴角，“我只是覺得我方才有點自作多情……”

“多情什麽多情！”蕭雲崢對她吹鼻子瞪眼，“你在我身上花再多的情都是應該的！”

夏顏莫朝他豎起了大拇指，“說不過你，你是最棒的。”

蕭雲崢昂首挺胸，很是得意的哼了一聲。

兩人打鬧了一番，沒頭沒腦的往前走，這一走，就到了翠竹園。

蕭雲崢早在看到翠竹園的一瞬間就紅了臉。

“你還記得這是什麽地方麽？”他扯了扯夏顏莫的袖子。

夏顏莫自然記得，但卻還是故作迷茫，“什麽地方？”

蕭雲崢狠狠剜了她一眼，“你不記得了？！”

夏顏莫撓撓腦袋，“你一個提醒都不給，我怎麽知道啊？”

得，她還無辜起來了！

蕭雲崢氣極，伸手就狠狠擰了一下這人的胳膊。

於是遠遠綴在後面的一眾宮人就見自家素來松形鶴骨如竹如柏的皇上捂著胳膊哇哇跳了起來，毫無形象可言。

“我錯了我錯了！我就是故意逗你的！”夏顏莫滑跪得十分迅速。

蕭雲崢咬牙，又擰了下，“逗我就這麽好玩？！”

夏顏莫不敢說是，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蕭雲崢這才把手放下，轉而質問她這地方到底是哪兒。

“翠竹園嘛。”夏顏莫毫不遲疑。

“還真沒忘。”蕭雲崢嘖了一聲，又問：“那你說，你在這兒對我做了什麽？”

夏顏莫下意識又是那雙無辜的眼。

蕭雲崢作勢擡手。

“我在這兒抱了你，還說了我愛你！”唯恐再遭毒手，夏顏莫脫口而出。

“我說我這真的好愛你！！！”

“你吼那麽大聲幹什麽！”餘光瞥見後面那群一瞬間就躁動起來的奴才，蕭雲崢臉都滾燙起來。

夏顏莫也後知後覺，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一時激動，一時激動。”

蕭雲崢羞惱的瞪她，雙頰飛紅，“你這人！”

“好了好了，散步散步。”夏顏莫截過話頭，不讓蕭雲崢再說下去了。

——

雖然蕭雲崢被哄得不再和她計較了，但而後幾天，皇上在翠竹園示愛夏嬪的消息還是傳遍了整個京城。

蕭雲崢臊的都不想見人了，窩在鐘秀宮當縮頭烏龜。

“唉，又是翠竹園，又是翠竹園！”周妃一大早就帶著瓜子來看他了，邊嗑邊感慨。

“你和翠竹園還真是有緣啊。”

蕭雲崢把微紅的臉蛋扭到了另一邊。

薛靜瑤小口嘬著熱茶，氤氳的水汽模糊了她眼裏的調笑。

“你懂什麽，這就叫故地重游，是皇上和夏嬪娘娘特有的情/趣！”

話雖是對周妃說的，但其中的意思卻又不同。

蕭雲崢煩道：“你閉嘴吧！怎麽這麽多話！”

薛靜瑤偷笑一聲，轉頭去吃自己面前的糕點了。

吃了一塊後，又想起上次分別時的事，“常蓉蓉現在怎麽樣了？”

自蕭修遠大婚之日已經過去小半個月了，薛靜瑤一直有意打聽這事，但卻沒聽到一絲一毫的風聲，常府那邊也沒有什麽動靜。

蕭雲崢朝偏殿努了努嘴，“還關著呢。”

周妃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怎麽回事？”

得知了前因後果，又皺眉，“總鎖著也不是個事啊，你一個後妃，哪能做這事。”

她在皇宮待的時間長，還執掌過一段時間的鳳印，對森嚴宮規最是熟悉敏感。

“要是被別人知道了，麻煩可不小。”

蕭雲崢有些不以為意，“皇上知道，不會怪我的。”

“這不是怪不怪的事！”周妃難得嚴肅起來，“回頭馮妃找個宮規教訓你，皇上都保不住你！”

薛靜瑤也覺得她說的有理，“也是，還是小心為妙。”

蕭雲崢嘖了一聲，“放別的地方我不放心。”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有什麽不放心的，”周妃點他，“實在不行，就讓皇上多安排幾個侍衛看著，插翅難飛。”

蕭雲崢有些不情不願，但到底是把這話聽進去了，“行吧，我回頭跟皇上商量商量。”

實在不行，讓隱龍衛也去守著。

但事情總是這麽措手不及，不等他找機會和夏顏莫商量，他就被馮妃請去了祈星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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